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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华教再出发——变天后的多元团结想像

2019年3月6日

政治学者黄进发认为,马来西亚经历政党轮替后,华教的基本盘不能再只是华人,反之可建立一个“亲华教的跨族群社会联盟”,让华文教育成为“国民教育”。

他表示,虽然马来西亚已改朝换代,但显然希盟没办法作为一个有效的亲华教政党联盟,就算不是反华教,也无法有效地亲华教。

“有没有可能建立一个亲华教的跨族群社会联盟,因为若此联盟成形,上面的人(政治人物和政党)会跟着走,可能走得比你更快。”

黄进发分析,至少有3种人反对华教,第一是因为独尊马来文而反对;第二是因为华教是华人教育而反对;第三则比较反对族群隔离,认为正常的国家应该彼此交融。

“第一种人基本上是马来人。第二种人不一定只是马来人,但也可能主要是马来人。第三种人不能用种族来看,要用语言和教育背景来看,大部分是受英文或马来文教育。”


黄进发也是槟城研究院研究员。他透露,研究院去年杪向2600名马来穆斯林进行民调,当问及若没单一源流学校就没国民团结,同意者有71%;接着问到华校越多马来孩子对马来人是好事,则有67%人同意是好事。

“所以今天若要组织这个联盟,我们怎样争取?大概很难争取第一种人。但对第二种人,若华教不再是华人教育,他们就不一定会反对。第三种人认为族群隔离所以反对,那如果不再是华人教育,第三种人也能解决。”

“我们今天争取的华教利益相关者,华教的基本盘不能只是华人,否则只是在办华人教育,最多是办用华文的华人教育,但本质是华人教育。”

“而今天我们说,我们要办的是华文教育,是开放给所有族群时,其实是国民教育,这是大势所趋。教育大蓝图几年前出现时,那时华校有16%学生是非华裔,淡米尔学校的非印裔生不超过1%,国语学校非土著不超过7%,所以最符合全民性格的其实是华教。”

黄进发昨晚在“林晃升逝世17周年主题座谈会”上发言。另两名主讲人是马来亚大学中文系高级讲师吴益婷、大同韩新传播学院副院长黄国富,而主持人为罗志昌。

这场讲座题为“华教再出发——变天后的多元团结想像”,由董总主办,雪隆华校董联会与隆雪华堂联办,获得超过百人出席。

让非华裔也捍卫华教

黄进发强调,华文教育国民化并非否定母语教育,而是为母语教育“加加”。

“华文教育国民化的结果就是,你不能继续维持假象,认为大部分学生是母语学生,很多人是以非母语姿态来学,所以整个国家社会的配套和资源要改变,但怎么去做我绝对不是专家,所以我不讲。”

“我要讲的只是,今天在意识形态上,我们可以站得住脚,因为它没违背,只是承认现实下我们给人选择,有些选择要有成本,所以就要有配套,所以在整个论述上,我们要有能力去转型。”

黄进发也认为,当提到华文成为国民教育的价值时,不能仅注重传统的中华文化说法,而是竞争力与自力更生。

他认为,这也是华校在国家的教育市场上一枝独秀的原因。

“他们(非华裔)觉得送孩子去华校会比较认真努力和有纪律,意思其实是说我们有竞争力,但我们有把这部分加强吗?所以不仅仅学习,而是怎样融入,让你的教育变成出人头地的关键。”

“10多年前华校有10%非华裔,现在是16%,有那么多非华裔进华校,我们做了多少东西让他们融入我们的网络?只要他们融入我们的网络,华校就变成他们的财产,你要毁掉他们的财产,他们会站出来捍卫你。”

“大家记得3年前巫统开常年大会时,有人说我们要废除华小,有一名沙巴巫统代表站起来说,我们把孩子送去华小,你关掉华小,孩子去哪里?所以你需要的是这样的人,这些人出来,你怕什么关华小。”


因此黄进发认为,捍卫华小最有效的绝对不是华人,反之非华裔站出来捍卫华校的效果就不同,如同马来教授达祖丁捍卫拉曼大学学院拨款,就比起华裔校友捍卫拉曼拨款更加有效。

或有人担心华校变质

吴益婷则在讲座上,以其学生的研究报告结果,一一分析华文教育国民化所面对的挑战。

她认为,当下有人提出马来西亚人的华小,似乎广受欢迎,但也有很多问题和忧虑。

“20世纪末非华裔进入华小趋势已有看到,这让人觉得华小不单只是华人接受华文教育,而是任何想学习华文的马来西亚人都可通过这个平台来学习。你也看到越来越多人接受华小的存在意义不仅是族群教育权益的诉求,也是一个提供素质教育的跨文化平台。”

但她点出,当有不同背景群体进入华小体制时,学校老师和管理层其实面对很大挑战和障碍,包括必须面对没有中文基础的学生。

“学校会考虑到学生的进度是否拉低整体成绩,当学校成绩整体不好,很多家长不要来……根据调查,有一些校方会埋怨教育局只看学术成绩,所以校方对学习能力不足的学生会产生不满,间接不鼓励华小招收非母语生,校方也挣扎,因为没有过多资源去帮助学习跟不上的学生。”

根据吴益婷一名学生对瓜拉庇劳(Kuala Pilah)3种不同学校类型的研究,其中一种华校以马来学生居多而华人学生较少。


吴益婷表示,从学生的研究发现,华人和马来人喜欢活在自己的圈子。

“所以也许他们是同坐一辆巴士,但不认识彼此。我觉得在中学的时候,班上确实有不同族群,有讲话和一起去食堂,所以我觉得交流是有的,但要做好朋友可能不容易……其实不用太过期待,能够友善与彼此了解就好,交融则有很大挑战。”

“另外一个挑战是课外活动,比如与族群有关的文化活动,校方要有非常细心的机制。”

吴益婷提到,华校的马来语使用亦是另一个挑战。

她表示,由于非华裔生越来越多,校方常常为了顾及实际需要而增加马来语使用,比如用来讲解重要的事情。

“对我而言,在讲解重要或紧急的事时,使用大家最快速懂的语言(增加使用马来语)是合情合理,目的很简单,因为你在实际操作,你要让校方和学生家长沟通更有效,但这样的事被一些华教策划人或文化工作者知道,就很担忧华小要变质。”

“所以我们难道有一套标准的华小本质?到底华语要讲到多好多纯,才能保留华小的本质?对我来说,若这些华小老师因材施教,或者有教无类,难道这些不是华文教育的本质吗?必须考虑实践者如此做是为了学生家长,并不是太高的理念,而是要实际的操作。”

不仅服务第一二代移民

接着,吴益婷回顾华小创立宗旨。她说,很多华小是在移民时期成立,目的是给移民孩子受教育机会,而独立后华小基本存在的目的有一些转移,除了提供教育,也强调传承文化,但有一个转变是独立后成为政府津贴的学校,理论上是要服务国民。

因此她提醒,华校工作者今天要考虑的是,不管独中或华小,服务对象已不是100年前的华人或移民,而是21世纪在马来西亚出生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

“二战前华校的设立和服务对象是第一代移民,但独立后是第二代移民,今天的华小的服务群体是第三代和第四代华人,是已经落地生根的马来西亚公民。”

“他们的文化乡愁已不是80年代的长江黄河,可能他们的文化乡愁是华人新村、苏丹街、老街区。我觉得华校不应只是服务第一代和第二代,它今天也是服务第三代第四代的人,可以去实现对华人的想象。”

她也提到,今天的华裔多数生活在高度城市化地区,而城市经济以商业和服务业为主,居民都是多元族群,所以学校教育要考虑培育孩子适应不同族群的文化能力。

“应培训学生在非华语的社交活动中不会不自在,而且能进行简单友善的沟通。今天城市的社会现实就是多元文化混杂,若孩子在接受如此教育后将能对混杂的环境自在,华文教育要考量的就是未来能否培育出这样的孩子。”

“这必须设立确定的机制,即如何去培养,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这样,但若20%或30%的毕业生能够这样就是一个成就。”

必须把“华教问题化”

黄国富则在讲座上提出个人对华教的一些疑惑与思索问题,并跟现场出席者讨论交流。他从三个面向来思考华教的基本议题,首先把华教“问题化”。


他说,在思考与辨析华教问题时,应先厘清与反省过去的累积,分析当今与接下来可能的社会情势,建立彼此的初步共识。

“面对新状态下的际遇,是我们整理过去超越当下的开始,这样未来才有可能。因此有必要在拉长时间与拉大空间的思考框架下,先将华教问题化。”

他说,经过这些年各种社会条件的改变,华教意涵可能已变,并产生了新的问题。

“因此这里所说的让华教问题化,是暂且将它视为一项问题重新认识与检视,厘清其中的各种疑问,让我们可以更清楚理解华教在这时代与未来的意义与内涵,所以这不是要否定过去的华教。”

“我们需要更真诚与谦卑地检讨与梳理华教的真实状况,这样才能对未来的路向可能有更好的判断与想象。”

黄国富接着提到共同体与个体的想象。他说,虽然生活在马来西亚的人们有着多元文化的事实,但许多人仍存在着一种一元论的古老想法,即相信只有一套价值或信念是真实且正确,其他的价值或信念都是错误或虚假。

“当华社常批评前任或现任政府或他者是单元思维时,是否我们也常是如此,卡住所谓的‘原则’甚至‘教条’,认为自己一定是对的,未回头反思这些原则是否有其缺陷或可协商的空间,因此,警觉与自省自身习惯与惰性的本位反应,尝试学习摆脱二元对立的思考惯习显得重要。”

针对这一部分的问题,他认为,主要是马来西亚这个想象共同体如何想象集体与个人、共同生活在此的人们想打造怎样的共同体、个体和共同体的关系应该是如何?

“这些问题涉及国内各个群体,包括掌握权力的政府等,但在目前分裂的局势下,不同的社会群集应试图说清楚自身对共同体的想象。对于推动华教者来说,核心价值是什么?是自由民主吗?或有其他主张?理想与信念是什么?”

重新说华教故事寻共感

最后,黄国富认为,华教再出发其中一个重要部分是,怎样重新说华教这故事?

“它的内容是什么?过往的故事是否太沉重?要怎么说?这些当然都是很复杂且需要很多技艺来实践,特别是我们其实很少开放从不同视角讨论这议题。”

他认为,从华裔内部而言,为何华教在本土做出很大贡献,但如今不同世代的许多人对华教颇无感,不少人看似受惠于华教,但却和华教显得疏离,没法和华教有共感共应的联系,而这当中出现什么问题?

“所以得先建立开放自由的态度,愿意真诚地面对不同声音,重新以更多视角去检视和理解过去,务实地面对当今环境,且开展想象力去面对未来。”

“这是让不同群体有共鸣,且能共感共应,也让不同世代能有机会同理地看待彼此,相互感知彼此经验的盲点与不足,体会与接受社会的多样性。”

“我们需要叙述自己的故事,尝试把自己说清楚些,说出与正视彼此的伤痕和创伤,真正的社会对话才可能展开,才能处理彼此长期妒恨的问题。”

以孟子名言说服忧虑者

在问答环节中,一些出席者提到,除了华小多元化,是否也应探讨国中多元化、为了18%非华裔生而做出迁就和改革对华裔生是否损失、与其送友族同胞进入华小以加强竞争力,何不提升国小素质等问题。


对此,黄进发以孟子名言“惟仁者能以大事小,惟智者能以小事大”,与拥有此疑虑的出席者共勉之。

“刚才志昌(主持人)说到,开家教协会时要先用马来文发言等等,很多人觉得委屈,为何只是我这样做,为何只有我要委屈。”

“我要用孟子说法来回应:惟智者能以小事大,即聪明的人才能以小事大,那我们喜不喜欢都好,我们过去都被逼要做智者,但心理上是很不爽,但回到纯华人的地方,我们不再是小,我们是大。”

“所以今天说我们在华校里是主流,我们需要照顾非华裔,这是以大事小,孟子的说法是,惟仁者能以大事小,我们喜不喜欢,当我们有优势时,我们能不能忍,对我来说要谈中华文化,这应该是关键,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个国家占多数的人若没办法展示什么是公平,我们有没有办法提出比他们更好的办法,而不是说你那么不公平,我也要学你不公平。”

就非母语学生的处理,黄进发则认为,董总或可提出系统性的方法,比如学校若有20%非华裔应怎么处理,20%至30%又应如何处理。

“比如若学校是半天上课,非母语学生有额外的课去辅助。”

他认为,若能有类似的处理方法,还可能获得马来右翼团体的支持,以照顾华校的巫裔学童。

新闻来源:当今大马